从今天开始，我们熟悉的世界将加速远去

Fox New率先预测特朗普当选，而他随后发表胜选演讲。这场演讲乏善可陈，他依然在重复他在刺杀中幸存肯定负有天命，与对美国作为“最伟大国家”的空洞夸赞。2024大选年中最受瞩目的选举接近尾声，虽然哈里斯依然有获胜的理论可能性，但形势对她已经极端不利（文章写于上海时间4PM）。除总统外，共和党在参议院成功夺回多数，众议院的竞争中民主党也落于下风。不仅如此，连总选举票数，现在民主党也以50万票落后，这实在是罕见的情况，虽然最后可能由大城市点票与邮寄票扳回一点票数，但现在民主党有可能失去全部7个摇摆州。这次民主党历史级的落败，看上去是大概率的。这超乎很多人的意料。

如果特朗普拿下总统，参众两院，最高院又是由保守派大法官主导，美国将进入一个罕见的总统权力与其意志缺乏制衡的时代。而恰恰这个时代的总统是——特朗普，一个很难预测而危险的人。

对美国国内，移民，甚至合法移民的处境会有什么变化？Obama Care还能维持吗？堕胎权是否会走向National Ban？少数族裔、女性、LGBTQ的权力运动是否会进入全面低潮？联邦人员的录用和运作方式是否会全面转向对川普的忠诚？教育政策、互联网监管政策、能源环保政策是否会彻底变化？美联储是否会丧失独立性？

在国际上，乌克兰是否明年春季便会丧失援助？以色列是否可以开始为所欲为？以美国加关税导致的贸易战是否会蔓延全球而终结全球化？欧洲是否会因为经贸而对中国绥靖？美国是否会再次抛下盟友单独与朝鲜谈判媾和，印太的合作架构是否会像TPP一样被特朗普抛弃？美国与印度？美国与亚细安的默契是否会被打破，印度是否会重新平衡与中国的关系，马来西亚、越南、泰国、印尼是否会加速倒向中国。菲律宾是否会再次被孤立？

Elon Musk，Jeff Bazos, Muck Zurkberg，在竞选过程中已经向特朗普抛出了橄榄枝，那当选后是否会更拥护特朗普的互联网政策与风格，极右翼文化是否会因此进入全盛时代。美国与东欧的匈牙利、斯洛伐克等国家是否会形成新的保守主义的联盟，这是否会吸引俄罗斯的亲近？

台湾会成为弃子吗？中国经济会走向何方？是否因为欧盟和东盟对中国的经济依靠，中国经济再次续命？我想你我都还有更多更多问题。很多我们在此刻都不会有答案，但我们知道，熟悉的世界可能因为今日正在远去，其影响将难以捉摸。

一、真正的后真相时代到来了

在过去的文章中，我们探讨过后真相时代，但对于什么是后真相，其实都模棱两可。但这次选举，我们可以一窥后真相真正的样貌，这不是说真相丧失，我们对于真假的标准没有了。而是谎言成为一种巨大的优势，在本次选举中，特朗普与万斯蓄意撒谎、一再撒谎、甚至公开地撒谎。而美国的公民社会也高效运转，fact check与系统性的辟谣几乎在他们每次撒谎后可以迅速由主流媒体补上。

但这次没有用了。人们一方面丧失了对主流媒体的信任和关注，不再相信他们的话，一方面人们秉持“trurh over fact”的观念，认为特朗普虽然说的都不是事实，但他揭露的是真相是真正的问题。过去政客将信誉视为公共生活中的底限，但现在信誉似乎不再重要了。很多人会对这个简单的事实表示惊讶，为什么会有过半的美国人相信并选择把国家交给一个满嘴谎言、被判联邦重罪、私生活混乱的人？

当然，喜欢特朗普的人会为他辩解，例如说民主党人同样有撒谎的记录。诚然，一个漫长选举中，找到双方的诸多事实问题都不会很难。但如果真的认为民主党在事实方面的态度与瑕疵同共和党相同，诉求“天下乌鸦一般黑”。这种无处不在的反驳本身恰恰与这个后真相的时代应和，他们知道这是假的，但他们知道说的人足够多，在舆论上就“不会显得失败”。

因此，我们目睹后真相时代的彻底来临，一个事实失去效力，立场输赢处于核心的时代。当然，可能这个时代早已经到来了，在日常生活中主宰了我们的舆论，但目睹其主宰一个最主要国家的竞选，将其公民社会打得满地找牙，不能不说是一个标志性的时刻。

二、敌我社会到来

在本次大选中，出现了很多敌人，吃猫吃狗的海地移民，委内瑞拉监狱的犯人，精神病院的患者。被斥为共产主义者的民主党人，杀害了网红松鼠“花生”，成为“杀戮机器”的民主党政府。抢走工作的中国人，对美国人丧失同情心，却为了未来的选举对非法移民敞开大门的深层政府。

移民涌入问题不是行政管理问题，是违背道德的阴谋；经济问题不是疫情后刺激的问题，是违背道德的阴谋；移民区域秩序混乱不是经济问题，是违背道德的阴谋；而争取堕胎权也不是个人自由，是违背道德的阴谋。一切问题背后，都有一个或一群可耻可恨的敌人。

当然这里最大的敌人，就是“极左翼”，极左翼是撕裂美国和世界的元凶。不过你们明白，这个名字下几乎包含了一切的”进步价值观“。

用来替代真相的，就是敌意。这个时代最不缺乏的东西，选举中关于“团结”与“合作”的呼召，最后被证明是一场幻梦。特朗普在今天早上一边说“如果选举公正我会接受败选”，一边在他的truth.social上大喊：宾夕法尼亚州有大规模选举舞弊，执法部门在哪里？

在这里有人一定会想起卡尔施密特在《政治的概念》中的主张，政治的本质在于区分“敌人”和“朋友”，并认为我们现在不过是对政治原则的某种回归。但请注意，施密特在此依然强调此种“敌我区分”的状态是的存亡威胁下的“极端情况”，只有在这里，追求和解、妥协或普世价值才宣告失效。而主权者这时才需要出来维持群体的安全边界。美国大选是一个国家的国内选举，何至于这场选举从头至尾都是“敌我矛盾”。

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也是一样，不同性别，甚至不同兴趣，彼此之间都以“敌我”相见，只因为这是几乎唯一的，最高效的动员方式——恨意。恨意不足，就以挑动矛盾的方式制造。这也是大家在互联网上的寻常经验了，但经过此次，我们以往一直自信的，那堵互联网和现实间的隔离消失了。我们曾经都会自信地认为，互联网和现实是不同的，互联网是个过于简单的世界，而现实世界自有其更复杂的运转逻辑，因此互联网上戾气再重再糟糕，其对现实生活的影响是有限的。但从这天开始，也许其中的幕帐已经悄然落下，我们开始与互联网短兵相接。

三、互联网对真实的全面宰制

本次选举中，共和党在资金募集上大幅度落后于民主党，甚至到很多竞选场地都无法支付租金的地步。特朗普将拉票活动大规模交给马斯克完成。在今晚之前，马斯克的拉票得到很多批评，认为他虽为成功商人，但缺乏政治经验。现实政治有复杂的脉络，而他大规模启用互联网方式拉票的举动可能会失败。确实，他在宾夕法尼亚采用每天抽奖100万美元的方式完成选民注册的动员，甚至引发了官司。

而民主党依然稳扎稳打地继续采用地面拜票的方式，挨家挨户地进行拉票工作，很多竞选专家都认为这样的方式更为可靠。

但结果出人意料，民主党投入重兵拉票的铁锈带摇摆州，甚至很多核心城市的投票率都不及2020年，而共和党在此区域，在边缘的农村地带，并没有出现可观的落后，甚至在威斯康辛和密歇根、宾夕法尼亚某些地区还出现了投票人数的增长。共和党的互联网拉票方式，甚至效果好于挨家挨户的拜票行为。这虽然不是新鲜事，在很多地方，如台湾民众党，日本东京都知事选举，英国大选的Reform UK,选举中的小党和个人都依靠剑走偏锋的“空战（指网络竞选方式）”完成惊人的选举成绩。但依靠互联网打败一个巨大投入的地面传统竞选，且在竞选历史悠久的美国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震撼的消息。

一场编织在Facebook,Tik-Tok,X上的竞选获得了效果，大家当然也知道例如以X为代表的网络政治言论是何种风格。大规模的认知作战，终于在一个主要国家选举中获得胜利，以证明了此种策略的有效性，我们可以预期不管是国家政府还是企业，都将因此获得启发和鼓舞。这是互联网的时代，这是四两拨千斤的时代，这是充满故事与挑衅的时代，这也会是一个混乱的时代。

四、问题到我们面前

如果精心编织的谎言，即便被快速戳破，也会因为其传播力与深植人心的能力获得优势，我们为什么不撒谎呢？如果一切价值，其动员力都远远低于仇恨，如果我们面临紧迫的问题，需要“取胜”，为什么不用仇恨呢？如果说理变得过于复杂且无法传播。而阴阳怪气、造梗、让一个承载恨意与怨气的梗完成说服高效千倍万倍，我们为何还要积累知识，苦心说理，而不让自己磨练阴阳怪气的能力呢？

过去我们既相信价值，也相信世间自有“善恶相报”的自然法则，相信善对恶的克服。过去帮助我们抵御社会达尔文主义的，很大程度上是传统社会维持住的共识和社会氛围。现在眼见这样的共识和社会氛围的丧失，目睹他们在一个主要国家的主要选举中一败涂地。还有什么在阻挡着我们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接受呢？

如果这样下去，我们所处的环境中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抱谎言，开始拥抱敌意，开始拥抱互联网快速的传播和动员。当你的朋友，你的师长，你过去信任的人都纷纷走上这条道路。当我们被更多的网络事件冲击，理性方式一再失败，你还能说服自己维持体面和价值吗？

可以预见，随着”特朗普“的巨大成功，”极左翼“将迅速成为一个风靡全球的罪名，而过去的极右翼会越来越大大方方的说，我们是健康的保守主义者，是有常识的人。而你指责我，只因为你是”极左翼“。我们会与这个脏污的名字更紧密绑定，”极左翼批判“会成为一种象征着胜利的呼召。

如果你还希望保有体面和价值，那从今天开始，你可能要严肃地考虑，成为一个“失败者”的处境。特朗普的第二任期是标志性的，如果他的第一任期还被当作是一次意外，其2020年与拜登竞选的失败被看作“社会纠错机制”的作用，让我们相信社会可以恢复常态。那其第二任期的出现，则将彻底改变我们对世界的看法，如果这样都可以成功，可以取得一个参众两院、最高法院、全国票数领先、几乎拿下所有摇摆州的胜利。则以“再次验证”的方式向我们证明，这不是一个好人可以得到好报的世界。

且在互联网的环境下，这肯定不是一个“好方式”可以获得流行的时代，这时代属于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，属于对人恨意和怨气的精准利用，属于惺惺作态，属于故事的编造，属于“超越事实的真相”。当然拆开这个“真相”，你发现的是自怨自艾和奴隶道德。但当今时代就属于这个。

你准备好了吗？我不会说我们一定会失败，但这是我们需要做好的准备，真正的挑战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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